《四方馆笑谈》13第一篇·腐草为萤

原溪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归荼当时闻言也留了心,才有与原溪相视不语那一眼,但心里只是有些怀疑,并未得出什么实质性的结论,此番听原溪定论定得来势汹汹,也好奇他何来的证据。


主事片刻惊吓后又恢复了常态,不慌不忙道:“原先生这定是误会了,我只是随口快语,只当伙计这般匆忙焦急,定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若是只因我这囫囵一句,便将害人性命的大帽扣在我头上,可就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啊!”


原溪却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一边挥袖摆手,让其稍安勿躁,一边儿大呼腹空,命人取来碗筷便要就着客栈晚上招待几个秀才的饭菜下口,冷饭残羹,随手取得又不知是桌上何人的,那一筷子菜刚要和饭入口,却听身后主事一声大喊:“莫吃!”


原溪只当充耳不闻,直直地就把那饭菜喂入了口里拒绝咽下。


“原溪!胡闹!” 


归荼在一旁瞬间明白了原溪在做什么,一张平日里冰冷惯了的脸此刻吓得煞白,双目更是怒得生焰,只恨不得将此人扔去大水塘里好好灌上一肚子水,再吊脚倒出来,反复几次好将他胃里洗空。


此番想着便一下冲上前对着他的后背点了两下,直教原溪眼冒金星,饭还未进胃袋又给硬生生泛了上来,一下倒在地上,还呛得天昏地暗,长咳不止,雪白的脸颊一瞬绯红一瞬蜡黄,像极了平日里见过的肺痨鬼。


“快!快去寻些鸭血!鹅也行!”那主事不知何来的力气,一把将掌柜和伙计推向客栈内厨,嘶吼道:“再慢这毒就没法救了!”


“主事大人莫慌,在下并无大碍,”原溪一口气已喘了回来,“只是呛着了,若真是中毒,只怕待知返兄下山寻了大夫再回来,我早就一命呜呼了罢。”


主事见原溪坐会了凳上,一手扶着自己胸口,脸上的菜色也恢复的差不多,这才发觉自己中了计。


方才只见原溪随手拿了副人家用过的碗筷,只想着别偏生正好用的是陈甲那副,然后就见他一下倒地抽搐,更当他是真倒霉中了毒,情急之下尚有善心,这才一下子把自己出卖了。


“您方才见我吃下那些饭菜,还想着让他们寻鸭血鹅血来救我,焦心溢于言表,想必是出于真性情,只为何要买通客栈的人下毒害陈甲,如今可以说了吧!”


“哎!”主事长叹一口气,“都是我的错,我打理这村子这么久一直未有什么起色,好不容易带领大家伙儿琢磨出这些门道,来游历观拜之人越来越多,村里的生活也眼见得富裕起来,前几日杏山出了那档子事,我们村被这几个秀才闹得鸡犬不宁,那陈甲更是放出话说要让别的地方都知道我们村里出了命案还包庇凶犯草率了事。我们这可是风水宝地啊,一桩案子就够把我们臭回原样啊!”


“只因他们败坏你们村的名声,你就要置人于死地?”原溪质问。


“哎,今日我们知道几位贵客要到,大清早的就开始等,却未想等来的竟又是这群闹事的秀才,他们一来说我们村子有命案,辱没斯文圣贤,二来责怪我们私自运送那游春江的尸身下山,还草草交由官府,说我们这是要毁尸灭迹!可人又不是我们杀的,这……我们毁尸何意?一个冲动,我取了些断肠草交付伙计,欺骗他说这是致人短暂昏睡的草药,只需将它碾磨出汁,涂于陈甲碗碟周际,他便能安生一阵子,直到官府县衙的人来了,就什么都能平息了。”


主事娓娓道出实情,将这犯案的罪责统统拉在自己身上。一旁的掌柜、伙计默不作声,只黯然悲恸。


再后来,归荼将俞又名、王参连同那主事一并带回村里,等候官府再派人。二人次日清晨便辞别村民,返回兴城,原溪毕竟在昨日赶了路,又忍着胃疾爬了山,再加上问案时费了些心神,一早起来就有些萎靡。


归荼原本想向村户里寻借一辆马车,请人将他慢慢送回,自己驰马先回去复命,但原溪说如今两案皆已定音,回去的脚程便可以适当放缓,复命不急于一时,让归荼与他一同乘坐村户的牛车回去。二人结伴而行,路上也不怕冷清。


牛车不急不缓地前行,赶车人在前头吹着口哨,原溪则锦衣长袍地反坐在牛车尾,背靠软趴趴的草垛,肩靠高自己一头且正襟危坐的归荼,即使他嘴里再叼着狗尾巴草,以二人一柔一刚的绝好样貌,也是能入画的。


自昨夜,归荼就细心的觉察出他有未尽之言,只是一时半会儿不知从何问起,又怕自己口拙误问了人家的私事,便也并未多话,原溪却是个明白人,也就干脆道明了归荼的疑惑。


“你觉得我昨夜断案断得太鲁莽,担心案子也许还有可究之处是吧?”


归荼颔首。


原溪莞尔一笑,将被晨风吹散的鬓发挂与耳际,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却将他温柔亦带有刚毅的脸部线条勾勒得更为鲜明。


“两条人命,只因口角纷争便轻易断送。这世间法则不明,皇权甚于天。真不知当皇帝的该笑还是该叹。”却岔远了话题讲起晦涩的大道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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